呼吸也甚是缓慢，每一次吐息，刚呼出来，就融入了寒冷空气中。</p>
整个山林，都沉浸在静寂之中，只有风雪在林间呼啸。</p>
敬道荣也在其中。</p>
在进入汝南之后不久，刘恪就授意敬道荣，去库府中取用大量冬衣，然后带着这群意志力格外强大的精锐，潜入了山林。</p>
挖雪洞，藏起来，这么好的雪天，不来个最擅长的挖地洞，简直可惜了。</p>
一开始，东胡人的攻势还比较急，注意力都放在汝南城中。</p>
这些将士们，也不用日夜都潜伏着，吃饭、喝水、如厕，都能出来，稍微缓上一缓。</p>
但从三日前，东胡人开始营造攻城器械，更多的待在大营里，而刘恪也彻底定下出城总攻的时机后，他们就再也不能出来了。</p>
包括敬道荣在内，全都得顶着严寒，躲着藏着。</p>
热乎的食物、水源，自然没有。</p>
三天三夜都只能呆在雪里，天寒地冻之下，敬道荣的耳朵，都被冻得梆硬。</p>
仿佛轻轻一碰，就得整个儿掉下来，根本没有知觉。</p>
这群归义军将士，很不习惯雪中的环境。</p>
他们都是汝南郡人，最远，也是临近郡县，都是豫州人。</p>
豫州气候好，常年温暖。</p>
如今却得趴在雪洞里，一动不动，吃喝拉撒，还都要在原地解决。</p>
还得时不时担心一下，被东胡人的暗哨、探子给发现。</p>
哪习惯得了这种日子？</p>
好在刘恪也没有亏待他们。</p>
这种攻势，其实在西平县也能完成，毕竟在西平县的时候，这部分将士就已经具备强大的意志力了。</p>
就是冬衣不够，这么挖雪洞埋伏，在攻击之前，就得冻死冻伤大半。</p>
而刘恪特意打下汝南，就是为了汝南库府之中的大量冬衣。</p>
人手一件厚大衣，还有羊毛或驼毛，制成的布和毛毡。</p>
此外一些零散的防寒物件，羊皮帽、牛皮靴等，都装备齐全。</p>
大汉特色是草鞋，是绸衣。</p>
这些东西，还真就东胡人喜欢，且会特意制作。</p>
不仅是荆州、高州、琼州，只怕整个南方都见不到。</p>
在这样的防护下，这群归义军将士们，还得靠着强大的意志力，才能撑了下来。</p>
但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。</p>
现在的情况是很糟糕，很狼狈。</p>
被东胡人撵着跑了一路，还引出了那名声在外的聂羌与精锐骑兵。</p>
乃至于，他们不得不为了设下埋伏，在这样的天寒地冻之下，缩在雪里三天三日。</p>
尿都冻上了。</p>
可皇帝要不是为了他们，单骑入汝南，深入敌后，又怎么会陷入如此境地？</p>
要不是皇帝单骑来救，他们要么化作鸟兽，要么被东胡人屠了个干净。</p>
连跑路的机会都没有！</p>
既然皇帝已经付出了真心，冒着比他们更大的危险，来到了汝南。</p>
他们还有什么，是不愿意付出的呢？</p>
人心，换人心。</p>
皇帝没有辜负归义军的思汉之心，归义军更不会负了大汉，负了天子。</p>
敬道荣比其他归义军将士们，多出了一层防护。</p>
大胡子。</p>
即便如此，也不是很好，偶尔还哆嗦一阵。</p>
忽而，他觉得鼻尖有点痒。</p>
想打喷嚏。</p>
他立即用双手，拼了老命的捂住嘴。</p>
“嗯呜啊——”</p>
一阵闷声，所幸硬生生憋了下去，没闹出大动静。</p>
这时候，敬道荣才松了口气。</p>
只是蹲在雪里而已，这点小事，他堂堂上将军，哪能做不到？</p>
突然，他看见了火光。</p>
顿时心情一阵激动。</p>
是东胡大营的方向！</p>
“陛下成了！！！”</p>
他急切着站起身来，活动了活动身子。</p>
呼啸着的西北风，卷着雪花，吹得人睁不开眼。</p>
好在还没到极限的时候，这么几天的蹲守，只是日子苦了点，寻常人撑不住，但没有太过阻碍战斗力。</p>
“将士们，随我杀！！！”</p>
惊天动地的喊杀声，在山林中回荡。</p>
埋伏在雪地中的归义军将士们，如同猛虎出闸，瞬间从雪地里跃出，向东胡大营的位置，发动了攻势！</p>
他们的身影在风雪中若隐若现，犹如幽灵般，从风雪之处现出身形。</p>
刚粗略整军完毕，从后方调度着兵马的蒲前光，直接就懵了。</p>
这又是从哪儿窜出来的人？</p>
完全不是汉帝那个方向啊！</p>
一时间，突如其来的敌人，让东胡将士们，无从防备。</p>
而归义军将士们，则在敬道荣的带领下，挥舞着手中的兵刃，向东胡人发起了疯狂的冲锋，发泄着连日里苦闷的情绪。</p>
一时间，大营上空飘着白雪，地上绽着火光。</p>
金铁交加之声和喊杀声交织在一起，陷入了无比混乱。</p>
嘶—！</p>
种轩惊诧，不自禁倒抽一口凉气。</p>
后面看似刚刚整军成阵的东胡人，竟然好像又被杀乱了？</p>
这到底是谁的兵马？</p>
难道真和他猜测的一样？？</p>
“敬将军”</p>
种轩都有些梦呓。</p>
一个熟悉的身影，出现在了火光之中。</p>
那当先一员悍将，身穿铁制札甲，一脸大胡子，手持一柄梨花开山斧。</p>
不是敬道荣，又是何人？</p>
种轩顿时感到不可思议，但没来得及多想，只是灵机一动，生出一计，同时扯着嗓子，大声呼喊：</p>
“弟兄们，巴尼汉将军的援军来了！！”</p>
噗！</p>
一个归义军将士一刀劈死了一个东胡人，听到种轩的声音，不由得激动了起来。</p>
巴尼汉的援军？</p>
他们对这路援军，早就翘首以盼。</p>
虽然不知道这支兵马，为何会正巧和他们碰上，一同杀东胡人一个措手不及。</p>
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！</p>
这可比什么时候来，都要管用的多！</p>
而且巴尼汉在此，是不是也说明，岳少保的大军，可能也要突破防线，杀了过来？！</p>
那可真就是绝处逢生了啊！！</p>
刘恪也是一惊，种轩这小子有点脑子的，与其说是敬道荣所率领的归义军将士在埋伏，不如诈称是巴尼汉突入汝南的支援。</p>
一则正儿八经的汉军，比归义军战斗力更强，这群归义军将士，自己都觉得自己菜呢！</p>
二则，也能唬一唬东胡人，让他们不知道援军有多少，从而内心慌乱，不敢力战。</p>
不然只是归义军的话，满打满算也就万把人，如果蒲前光和聂羌给点力，好好鼓舞一番士气，说不定能撑下去。</p>
于是他也【演说家】天命全开，张嘴就是忽悠：</p>
“巴将军援军已至，岳少保已突破封锁，东胡前线已然溃败，杀！”</p>
混乱之中，谣言四起。</p>
“什么？巴将军带着五万大军赶到了！”</p>
“什么？狄将军拿下了荆州！”</p>
“卧槽，赵宁跑到许昌城里，把蒲前部汗王斩首了！”</p>
“甘将军带着十万水师，从江东绕汝水而上！！”</p>
“这也行？江东和汝水不连通吧？？”</p>
“用的澡盆，便携的，路上不通走一段旱道呗。”</p>
“杀杀杀！！”</p>
不管是什么谣言，最后都化作了众将士的齐声怒吼。</p>
原本本就高涨的士气，在这一瞬间，直接推向巅峰。</p>
杀了半宿的归义军将士，像是原地满血复活的勇士，体内莫名生出一股力量。</p>
赤着膀子，奋力挥舞着短刀，虎虎生风！</p>
反观东胡人，却被忽然杀来的敌军，给震慑住了。</p>
他们着实分不清这是拿来的兵马，也不明白又是怎么突然杀到的。</p>
难道真像是前面归义军说的一样，是巴尼汉的援军？</p>
那前线岂不是被打成筛子了？</p>
难道后面什么赵宁斩首汗王，甘文禁率水师逆流而上，也是真的？？？</p>
那他们现在等同于死了啊！</p>
仅仅只是一愣神的功夫而已，他们强行结成的阵势，竟被奋勇反冲的归义军将士，杀出了个约莫有三、四步。</p>
可不要小瞧这三、四步的口子，对于一众归义军士气的提升，以及对阵型的破坏，绝对是令人难以想象的！</p>
正在外围带着精锐骑兵，寻找机会的聂羌，同样愣住了，一脸不敢置信：</p>
“他们是何时杀过来的，为何我军没有半点察觉？”</p>
“该死！”</p>
营内的蒲前光更是恨得牙根直痒痒。</p>
他都舍命一搏了，这又是哪里窜出来的兵马？</p>
不可能是巴尼汉的援军，三渡汝水，连他们自家人都快不认路了，你巴尼汉凭什么能认得路，还能再这种关键时刻赶上来？</p>
他内心的不甘，直接飙涨到了极点，咬牙问道：</p>
“来者何人？！！”</p>
“说出吾名，吓汝一跳！零陵上将，敬道荣是也！！”</p>
(本章完)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