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吱呀”一声，门忽然被人推开，一个侍女手端着一盆子血红色的水而出，倾盆倒在那洁白雪上，冒出缕缕细烟，融化了些许积雪，犹如泼墨腊梅，猩红了温灵籁的眼，染败了一幅残雪画，血腥味顷刻散开。</p>
不知过了多久，门又是一声“吱呀”，出来的是衣冠整洁的萧夫人，一旁的众人忙鞠躬行礼：“老夫人！”</p>
温灵籁这才有了反应，眼眶通红一片，手不停地颤抖着，颤颤巍巍地挪步，全身无力地倚靠在廊柱上，想要往屋内去，得不到力量，生怕见到床榻上的温玉昭是一具凉透了的尸身。</p>
她恶狠狠地看向萧夫人，“我还是一朝县主，若我阿姊无了，你们萧家，你萧夫人，必定要给她陪葬！”</p>
萧夫人神色微变，似乎被温灵籁疯批的模样吓着了。</p>
萧夫人身侧的两个婆子想要伸手拦住一心闯入屋内的温灵籁，萧夫人摆摆手，示意她们不要阻拦。</p>
温灵籁这回终于再无阻拦地进了屋，绕过一扇屏风，便能见到躺在床上的温玉昭，她气息微弱地躺在榻前，脸色惨白似这深冬白雪，身上无一丝活气儿。</p>
瞧见此番情景，温灵籁腿一软，用最后的力气奔到床边，人重重地摔在了鞋踏上，她却来不及疼痛。这才惊觉，自以为很强大的自己，不过是那温室的娇花，一经风雪捶打，脆弱至此。</p>
什么品阶县主，什么京城贵女，哪怕身边养了再多能人异士，似乎在此刻都帮不上什么忙。她像个努力搭建小土坡的人，可土坡周边皆是比她要高得多，大得多的奇山峻岭……</p>
“阿姊……阿姊，是停云没用，停云来晚了……你疼不疼？”温灵籁想碰她，却又不敢碰，生怕自己的手会冷到她，也怕自己又弄疼了她。</p>
“阿姊不疼啊，阿姊不疼，我带了糖给阿姊，阿姊吃上一个就不疼了——”说着，温灵籁吸着鼻子，任由眼眶里的泪阻挡视线，双手在腰侧摸索，什么都摸不到，嘴里喃喃：“我的糖呢？糖呢？我的小宝囊怎么不见了”</p>
“阿姊，糖不见了，你等等我，我来给你去买！像小时候我摔跤了，你给我吃糖那样，吃糖了就不疼了。”哑着声音说着，温灵籁越说越窒息，越说越害怕。</p>
萧夫人站在门外，冷眼睨着她，道：“你不是堂堂县主吗？一身傲气，如今这又是什么模样？还用我儿，用县主身份压我！”</p>
温灵籁已然心死大于哀默，尤其是见温玉昭不再起伏的胸腔，心头怨恨更重，说道：“那也未能拦住萧夫人的狠绝心肠，不是吗？”</p>
说话间，温灵籁目光定在了温玉昭惨白的小脸上，想起方才门庭前的那盆血水，她咬牙切齿道：“一尸两命，萧夫人也算是如愿以偿了？不知午夜时分，是否会梦见我阿姊回来索命，可还害怕？阿襄阿思要阿母，你又当如何去说？”</p>
说罢，她想扶起温玉昭，便是死，也不能死在这个萧家。</p>
萧夫人听到了温灵籁这番话，倒也不见生气，罕见的好脾气，反倒是理了理衣袖，眼底有些阴霾，哼笑一声：“你动，你动一下，她便离鬼门关更近一步。”</p>
温灵籁闻声，手微微一颤，不敢再动一下。</p>
萧夫人说完这话，领着婆子侍女离去，留下温灵籁满脸不解。</p>
一旁的府医搭腔道：“老夫人心善，并未叫我下用强药保胎。”</p>
“那我阿姊她……”温灵籁闻声，有些懵懂，有些不可置信，迷茫的眼神看向了府医。</p>
府医叹息一声，惋惜道：“孩子并未抱住，夫人的话——”那府医顿了顿，看向温灵籁，见她脸颊有些泥水渍，继续道：“再养些日子，身子便能恢复如初，县主放心就是了。您衣裳脸上手上皆是脏污，不适在屋内，影响了夫人。”</p>
温灵籁闻声不禁喜极而泣，坐在温玉昭床榻前又哭又笑。</p>
喜是为了温玉昭无损而喜，悲则是为了她那未出生的侄子（女）与温家往后的命运。</p>
府医的话，温灵籁还是听到了。</p>
不过释放片刻情绪，视线不舍地挪开了，与府医一道离开了屋子。</p>
温灵籁顶着一身脏污出来，蔡小将见状，忙上前，想要问问发生了什么，温灵籁却笑了，笑得有些令人难以言说。</p>
“蔡叔叔，我们回府上，换了衣裳，去大理寺牢狱探望一下阿父。现在天寒地冻的，牢狱里定然很冷，我给阿父准备上些衣裳护膝什么的，再给他拿上些被褥和吃食吧。”温灵籁眼睛里闪着光，蔡小将知道，那是泪光。</p>
他于心不忍，但也不想温灵籁白白跑一趟。</p>
“县主，我先送您回去，我去跑跑关系，看看能不能拿到大理寺帖子，去探望探望郡王。”蔡小将说着，将温灵籁扶上了马车。</p>
马车马蹄声渐浅，转眼间天色已是擦黑儿。</p>
折玄烛才幽幽醒过来，睁眼瞬间映入眼帘的昏暗与昏黄微弱的烛光。他似乎做噩梦了，梦里全是温灵籁跪在李珺瑞身前，长廊下寒风瑟瑟雪花飘落簌簌拍打在她身上，身边还有不少的官兵抄家封家的声音。</p>
“醒了？”李珺承悠哉的声音传来。</p>
折玄烛抬头看去，便瞧见他坐在圆桌前慢条斯理地喝茶品茗。</p>
咬了咬牙，摸摸后脖颈微微发疼，折玄烛心里记挂着温灵籁，此时并无心与他口舌之争，踉跄地起身，就要往门外走去。</p>
“始安郡王府已被封，始安郡王收监大理寺，要等到明年秋后问斩，至于温家姊妹二人……”李珺承拿出一个茶盏，倒上一盏茶，放在了自己身侧的位置上，伸出手指间骨节敲了敲，道：“坐下，我说与你听。”</p>
折玄烛握了握拳头，走到身侧坐下。</p>
李珺承见状才满意地点了点头，“萧夫人及时赶到，带走了温玉昭。温玉昭本想让温灵籁一起走的，但是温灵籁不愿意。她领着愿意留下来的仆人，住到了蓝景万名下的府邸。”</p>
萧夫人果然不会多管闲事一分，真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