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是那个叫做归晴的孩子么?”定川笑了笑,神情忽然变得柔软温和“告诉孤,那孩子究竟哪一点好,让你如此大费周章的讨他真心?”
“因为,在他不知道臣是谁、在臣是个平凡低贱的小太监时,仍能待臣好。”提起归晴,绛瑛的神情浮现出层暖意“因为,看他如此执着深情地对待爱人,臣也忍不住…想拥有那样的感情。”
“再说…臣既然喜欢了他,今后就只会喜欢他一个。对陛下来说,未尝不是好事。”听到绛瑛如此说,皇帝微笑的神情慢慢僵硬,眼神也变得有些哀伤:“你这孩子啊,就是思虑太重,永远不快活呢…罢了,此事,孤答应你便是。”
“谢陛下。”绛瑛又跪在地上,端端正正磕了个头,这才躬身抱拳“臣还有事,先行告退。”
皇帝却也不留他,只轻轻挥了挥手,示意他可以退下。朱红的大门在身后闭拢时,绛瑛没来由的,想起了皇帝刚刚对他说过的话。思虑太重、不快活么…也许从前是这样的吧…但以后,一定就会不同的,一定会。
***天刚刚擦黑,驿馆内的各个房间门前,都点起了琉璃为罩的灯笼,照得四周仍然如白昼般。绛瑛回到驿馆后,第一眼就看到了身形孤单萧瑟,动也不动坐在屋檐下的归晴。
“…让你好生歇着,怎么到这风地里坐着呢?”绛瑛走到他面前,偏着头看他。归晴一头半挽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,几缕乌丝覆在素面上,神色说不清是凄惶还是期盼,眼里隐隐含着泪雾,如山间雏菊,柔弱堪怜中偏偏透着坚韧。
绛瑛的心不由得轻轻悸动,伸手去搀他:“随我回屋用饭去吧,你这个样子…明天又怎好去见他。”
“明天、你是说明天就可以见到他?!”归晴听他这么说,大喜过望地站起身,泪雾弥漫的眼睛霎时变得闪亮。“是的,就在明天。”绛瑛见他欣喜,唇边也不自不觉漾起个笑“我可是赔了好些功夫钱财,方打通了关节…怎么谢我?”
“我、我…”归晴有些难堪地垂下了眼帘。他衣食住所皆是绛瑛所置,一时想不出可酬谢之物,竟为之语塞。
“眼前不谢,却也无妨…先欠着我的,留待以后再还。”绛瑛见他尴尬垂眼,面色微露惶恐,却越发觉得他容态可爱,笑着凑到他的耳边呵气。
“你家世显赫…纵有银钱珠宝,想必也不在眼中。”归晴却是个心地挚诚老实的,想了半晌,终于抬起头,认认真真望向绛瑛“日后,只要能做到的事…你吩咐一声,归晴粉身碎骨相报,再所不辞。”
“…记得你今日说的话哦。这笔帐,我迟早要讨。”不知为何,绛瑛笑得有几分狡猾。他携过归晴的手,迈进屋内“瞧你这样子,怕是在这里呆坐了一天,也该乏了…待会儿稍稍用过饭食,就早些歇息了吧…”
此刻,门吱呀一声闭拢,将绛瑛后面的话锁在了屋内。北地风大,琉璃为罩的灯笼较寻常的沉重许多,竟也被吹得左右摇弋,发出阵阵略微刺耳的响声。***
第二日,归晴一早就起了床,换上身绿色缎面衫子,一头乌丝用银簪高高挽成发髻,装束得整洁俐落。没办法为衍真做些什么…至少,不想再让衍真为自己担心。但他从清晨,巴巴地一直等至中午,绛瑛才差人来唤。
出了驿馆,只带了两三个随从,归晴便和绛瑛共乘一顶软轿,朝皇宫的方向而去。不知是出自怎样的考量,衍真并没有经过一般意义上的审讯逼供,而是直接被关在了大内的天牢之中。
北毗摩的大内天牢分为上下两层,上层大部分是狱卒看守们的住处,只有小部分是监牢,关押暂时收监、等待审讯的犯人。
下层,则是关押已经定罪者。被送进下层天牢的犯人,绝大部分已经定了死罪。其中,仅有两三人因为特殊身份,不能问斩,被判一生囚禁于此。衍真,正是被关在了下层天牢内。
虽然外面日头正中,但这里修筑于地下,昏暗无比,只见几盏油灯燃在墙壁上,照得周围影影绰绰。“两位大爷,就是这里了。”狱卒引着归晴和绛瑛来到一扇昏黑牢门前,用钥匙将门打开,恭恭敬敬地站到一旁。
见门打开,归晴早按捺不住,猫腰抬腿就走了进去。绛瑛拿了块金锭,塞到那狱卒的手中,笑道:“他们还有些话说,我们暂时走开好了。这点钱,给你喝酒吧。”狱卒得了这一笔小财,哪有不应之理,诺诺连声地就和绛瑛离开了牢房。
牢房内没有灯,昏黑一片。归晴进去后,开始什么都看不见,过了一阵子后,眼睛才有些适应过来,瞧见右手墙角处斜斜靠着一个高瘦的身影。
归晴眼中顿时蒙蒙地罩上层泪雾。他一步步走向那并不清晰的影子,然后蹲了下去,哽咽着轻唤:“拂霭、拂霭…”
那个人的第一反应,却是用双肘紧紧护住了头,将身子蜷缩成一团。过了片刻,那人才慢慢将护住头的手放了下来,语气中带着不确定:“归晴么?”